13

这顿饭他们吃得十分波澜不惊。

既没有人冲上来就跟推销似的追问“你们是不是组织这些年来我找你们找得好苦”，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迹象能让他们灵光一现发现雨花剑主的行踪。平静得让人真情实感地怀疑他们的三万八通通打了水漂——都不带给听个响的。

“我现在看谁都觉得就是雨花剑主。”吃饱喝足，深珅悄悄打量着邻桌的食客们，坦诚地说，“我觉得我需要先去洗个眼睛。朋友，你觉得我们去路上发传单靠谱吗？”

“写什么？”沙凡一深深为少女这样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叹服，并且顺便服务到位地帮她编好了广告词，“……孤寡冰魄流落宋城，诚邀雨花前来解救？”

越说声音越小。

深珅：“……”

冰魄剑主脸上笑意不减，闭眼又睁开，终究忍无可忍地开始动手声讨他们不务正业的紫云剑主：“沙凡一你大爷的啊！”

“嗨，嗨。君子动口不动手！”沙凡一低头护着自己的脸笑得骚里骚气，“轻点轻点，捶两下得了啊你这样会失去你最坚实的后背的！”

深珅面不改色地接着捶爆沙凡一狗头：“你这个样子我真的怕我的后背翻脸捅我一剑。还是提前解决问题好了。我剑呢，拿我剑来。”

沙凡一拍着桌子告饶：“女侠我还有用！”

“哦？有什么用，速速招来。”深女侠入戏地拿腔拿调。

“那什么……”沙少侠生死时速地在深女侠地逼问下编出了一个理由，“我可以跟你分头行动，你看，这样我们撞见雨花剑主的概率是不是就能大一点？”

戏精深：“准了。”

就这样，为了充分发挥花出去那三万八的剩余价值，他们开始分头行动。

 

半个小时后。

“这里是不知名主播紫云剑主在为您在线直播宋城知名景点上湖的具体情境。”

顶着正午的大太阳，沙主播开了个当日流量包跟还在万达蹭wifi的冰魄剑主在线视频聊天。伞下的少年声音有气无力的：“现在是北京时间中午十二点十三分，雨花剑主仍然没有出现……靠，太阳是真得毒，我伞都快晒化了吧……你那边怎么样，有戏吗？”

别说雨花剑主了，这个温度搞得他连个活人都很难看见。

享受着双重空调的深观众积极互动：“报告组织，没有。”

“我开始想回家了。”沙主播又走了一截。他找了片树荫坐下，心累地说，“尤其想念家里的空调。”

他开始想把半个小时前说分头行动之后屁颠屁颠往上湖跑的自己捶一顿。

他是真心觉得自己已经被晒得脑子转不过来了。

深珅好像又说了点什么，沙凡一也都没有听进去。他开了一罐冰镇肥宅快乐水，一气喝完了，才感觉活过来的进度条稍微往前走了一点。

“你刚说什么了？”

深珅“啊？”的一声，而后很快重复地说：“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去省博都比上湖靠谱啊？这点谁去……”上湖散步啊？

少女的尾音突如其来地被打断了，她另起了一句话，声音尖锐。

“你后面——”

沙凡一还没听完深珅惊恐地喊话，蓝牙耳机就被一股大力震得飞出了耳朵。

后背的疼痛让他在脑内自动补全了没有听见的那半句话。你后面有人过来。

——在他浑浑噩噩只想回空调房的时候，有人借此机会摸到了他的身后，这会儿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紫云剑主一个踉跄，借着前冲的力再往前蹿了一截，伸手去够背后包着剑的布包。直到这时他还天真地想着，只要手上拿到剑，应该就问题不大了吧？毕竟能轻易吊打他的大佬也不是走在路上就能随便撞见的低级货色了。

他抓着紫云剑的剑柄，猛地转身。三叉的长剑对准了一个壮汉。

杀气。

沙凡一忽然想起了下高铁那会不知其所以然的不适感。

再然后，在高铁门口拍过他肩的那个小姐姐也撑着把伞从一旁绕了过来。这回见面小姐姐的脸上没有了笑，也不叫他同学了，换了个冷淡的声线问他：“你就是紫云剑主吧？”

说实话，沙凡一挺想回一句“我不是我没有”的。但围着他的这两个人仿佛是认准了人，例行问话之后并没有听他辩解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地从两面攻了过来。壮汉是赤手空拳，那小姐姐干脆拎着把遮阳伞就上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他的身份。

沙凡一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想来就算他真的向他们问出了这个问题，他们也并不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顶着烈日和背疼强打精神，先把他的剑和目光对准了那个看起来就很凶巴巴的壮汉。他能感觉到，这两个人是认真地要置他于死地。

这让他不得不严阵以待。

但当沙凡一和他们真的交上手的时候，这两个人的默契和功夫还是超出了沙凡一的预计。真的很强。

遑论那个让他一看见就咽了口唾沫的壮汉，那个拿伞攻来的小姐姐像是也是练剑出身的，招式敏捷而又随便，让人防不胜防。两个人一刚一柔，一阴一阳，搭配起来的攻击让沙凡一捉襟见肘，恨不得自己有四条胳膊八把剑。

他开始想，这两个人有点猛，他好像还真不是对手。

他也就是懒了一点，没怎么勤加练习，不会菜鸡到能被随便两个路人就干掉了吧？这好像不是年前那个功夫切磋大会，没有不得取人性命的规定了……

 

“朋友？老哥？沙凡一！”

万达三楼，深珅火急火燎地对着视频的界面喊了好几遍沙凡一，始终没有再得到少年贫嘴的回复。

该死，不会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出什么事了吧？

少女浑浑噩噩地原地转了三圈，来不及再多想些什么，步履成风地奔向电梯。高德地图的步行导航从没有这么快地更新过位置，深珅一路轻功狂飙，经脉之间的内力被她运转到了极致，几乎只能给过路的人留下一阵冷风。

等冲上了地铁，深珅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看了一眼地铁侧壁上的站台名，抱着她的冰魄剑由衷地祈祷沙凡一能够多撑一会儿，直到她赶到现场。

 

“啪！”

这不知道是沙凡一中的第几拳了。吃痛之余，紫云剑主咬着牙挥剑逼远了贴身近战的壮汉，又被小姐姐的遮阳伞狠狠地戳了一下。

这两个人交替而来的攻击根本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胡思乱想的时间。

沙凡一机械地抵挡着壮汉和小姐姐这个奇怪组合的联手,再加上高温暴晒的加持，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大幅度地流失着。

大概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吧？

什么雨花剑主，现在怕是紫云剑主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又被捶了两下之后，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的沙凡一终于放弃了抵抗。他跌坐在大理岩的地砖上，“靠”了一声——这见鬼的天气，石头都特么是烫的。

就在他以为壮汉就要上演一个给脑壳开瓢的暴力美学戏码，给自己来个痛快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天，这是在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

声音还离他们挺近的。

那两个人神色一变，看样子应当是不打算再动手了。想来也是，真等警察过来了，这事怕就不好收场了。

沙凡一看着壮汉和小姐姐彼此对望，跑路了。

他终于有工夫漫天瞎想了。

来人绝不是深珅，深珅的声音没有这么温柔。她也不可能拿报警这种说辞来吓唬对方。按照沙凡一对他们冰魄剑主这么些年下来的深入了解，深珅看到这样的场景只会拎着剑就上，能不哔哔就绝不废话的那种。

大热天的，天晒地燥，那还能是谁？

沙凡一想回头看一眼这姑娘长什么样，却彻底脱力地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