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江湖】心乡

嗐，就突然翻到了拿来除个草。

是当时剑啸完结的时候写来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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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正月廿九，七侠合璧，魔头毙命，江湖大震。这消息传得快，当即就被有心人传到了大江南北，就连那些不愿掺和进江湖是非的朝廷人士们也知道：那个如日中天的黑虎教怕是得乱成散沙，再留不住了。

 

当今江湖上，多半人都受过黑虎教欺辱，得此消息，纷纷拍手叫好，称那七侠少年英雄，为江湖除了一方恶霸。一时间七侠的名声无双，受万人景仰，更有人感激七侠，想上黄石山探望，倒是被合璧之时受伤最轻的雨花剑主窦宇铭统统赶下山去。另一面，自从黑虎教教主黑无惧殒命，方天煜不得好死，一直惧这两人武功高深不敢报仇的正道人士也壮了胆，当天夜里就有人摸上了山，砍死了不少黑虎教教士，最后长笑三声，下山去了。

 

正月廿九随后数十日，一直到三月里，黑虎教总舵还遭了几回正道人士的肃清，黑无惧闭关时留在山上的喽喽们或是死在了乱剑之中，又或是早早地收拾了细软，挑了不好走的山间小道，下山避祸，再也不敢提自己曾在黑虎教作乱的事了。

 

——果然还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为祸一方的黑虎教就此在江湖教派中除名，再也渺无音讯了。

 

 

进了当年四月，正是春光醉人的好时节，寻仇的江湖人士都走了个七七八八，东风拂过，空留下一山桃花朵朵盛放：许是今年山上流了太多的血，山上的桃花树得了滋润，就连这些桃花都比往年里开得更艳，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一日，一个一身素衣，戴个斗笠的年轻人走了人烟罕至的后山山道一路往黑虎教总舵而去。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迈得沉重极了。他清晨上山，一直走了快两个时辰，才上了山头，走到了黑虎教总舵的后门。

 

他才一瞧见黑虎教总舵断壁残垣化作焦土的样子，就不由得留下两行泪，显得悲恸之至。

 

来人正是原先黑虎教的大少主黑啸风。他虽是黑无惧的亲生儿子，心却不坏，更是倾心于七侠中的冰魄剑主蓝惠雪。受蓝惠雪感染，黑啸风早早就对黑无惧失望，又不愿与黑无惧指的陈家人结亲。来回思索好些日子，他终是下定决心，在结亲那日叛教出逃，再也没回过黑虎教总舵，反倒帮着百草谷众人赶跑了黑虎教教众的几次来犯。

 

等他再回来时，昔日里气势恢宏的黑虎教总舵就成了这番不堪模样，逼他不得不出逃的那人也早已死在了七剑合璧之下，只有一群食腐的乌鸦乌泱泱一片来回飞着，在被一把火烧了的总舵之间寻些吃食。举目望去，他竟然快要完全认不出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了。

 

黑啸风瞧着眼前情景，心里不禁一阵惘然。

 

他在后门呆立许久，心思百转千回，终于又移步往里走。黑虎教总舵规模太大，来寻仇的江湖中人怕烧起山火不敢放肆，到底还有些地方幸免于难。黑啸风便捡着这些囫囵的建筑，一个一个看过去：值钱的玩意儿自然是早被哄抢干净，多数屋里都是凳倒桌翻，一片狼藉；更有甚者，像是黑虎教厨房，里面的菜散落一地，又被众人踩成菜泥，此时已经散出一阵恶臭，叫人作呕；黑啸风自己原先在山上住的屋子竟然也侥幸没被烧及，倒让他在没被人发现的暗格里取了些小玩意儿。

 

如此走了一遭，最后黑啸风还是走到了黑无惧和七侠交战的地方。那日交战，无论是黑无惧的黑虎教邪功也好，七侠的七剑合璧也罢，都是江湖中顶厉害的功夫，双方动手以后，这里的土都被削下去三尺，草木全部化为灰烬，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泥土下本来的山石，无声地诉说着当时一战的惊心动魄。

 

这里也是黑虎教教主黑无惧的丧命之地。可怜他一代枭雄，死时连个完整尸身都没留下，黑无惧生前又入了魔障，闹得妻离子散，更是连个给他送葬的人也没有。

 

可怜可悲可恨。

 

念及黑无惧的生育之恩，黑啸风作为长子，终究不忍黑无惧在这里风餐露宿，默默地捧了几捧这里或许含着黑无惧骨灰的泥土，到后山寻了好一会儿地方。他一路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找见了他还小时，黑无惧带着他玩儿过捉迷藏的那片树林子。

 

树林当年还都是幼苗，怏怏得活不了的模样；现今却已经长得不知比黑啸风高出几倍去了。黑啸风在这将黑无惧的骨灰安顿下来，又给他立了一个不起眼的无字碑。

 

“爹。”肃立在无字碑前，黑啸风说了上山以来的第一句话。

 

叫完这一声，他在黑无惧的无名冢前又沉默许久许久。虽说四月早已入了春，山上照旧还是风寒，黑啸风里外一共也只穿了两层衣裳，又久立不动，还是觉得凉意钻心。

 

终于，黑啸风接着说道：“你受了爷爷毕生武功之时，可曾想到今日下场？我还记得的，爷爷还未去世之前，你我，娘，还有才刚出生的旭阳，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好想念那些日子呀。现如今，娘和旭阳都不知身在何处，你也……我们这一家人是再无法相聚了。”说着说着，他又哽咽起来，真心诚意地说道，“争霸武林有什么好，我和旭阳就只想有个家罢了。”

 

黑啸风本就心思多、感情重，只是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从不敢和黑无惧提及。此时两人天人永隔，身旁也没有旁人，他反而一口气都向他亲手扶起来的无名冢倾诉出来。而后，他极其郑重地对着黑无惧的无名冢承诺：“你放心，就算走遍天下，我也一定要把娘还有旭阳找回来和他们团聚的。还有雪妹，”提及蓝惠雪的时候，面色苍白的黑啸风的脸上登时浮上两坨红晕，“你一直说什么正邪不两立，可她却从来不这样想，一直对我真心相待。她的幺妹蓝惠琦，武功不大好，脾气倒老大，却从不虚与委蛇。我们也会是一家人。”

 

不知何时，山上的雾气都散开了，终于有暖阳照在黑啸风的身上。

 

他最后道：“我走了。去找我的地方。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什么黑虎教，什么千秋大业，我只想要过点舒心日子而已。”

 

说罢，黑啸风跪倒在地，五体投地地给黑无惧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上顿时红肿了一片。他毫不在意这点小伤，倒是有了解脱之感——随着黑无惧之死，黑虎教覆灭，黑啸风终于彻彻底底地和这个没有人性的教派脱离了关系，只是干干净净一条好汉了。

 

这以后，黑啸风步伐轻快地沿着原路下了山，终其一生再也没回过这里。

 

 

在山下，黑啸风很是徘徊了几日，乔装打扮以后找那些上了年纪的住户打探母亲和黑旭阳的消息，却一直没甚么线索。别说已经离去十余载的魏氏，就连才下山的小少主黑旭阳都一个人说是朝东另一人说是朝西，再多问几个人，朝南朝北的答案也都出来了，叫黑啸风很是为难。又多呆几日，还是没有人能说出所以然来，黑啸风只得收拾行囊离开了黑虎教总舵山下这个小镇。

 

他一路上漫无目的地兜兜转转，四处询问，等到四月快要收尾时，竟然又转回了先前已经住了有些时日的百草谷。

 

百草谷的诸多侠士先前与他一同抗拒黑虎教教士，又见他和方天煜交手显露出的不凡身手，对这位弃暗投明的黑虎教大少主十分佩服。先前他不告而别时众侠还好生担心，如今他又回来，他们自然又留他多住几日。听他说想要寻找母亲与幼弟踪迹，更是有许多人热心肠地说是帮他好好打探。黑啸风难拂这些人的好意，又知偌大江湖，若是魏氏与黑旭阳刻意隐藏身世是绝不好找的。他只好先暂且谢过他们，又在百草谷住了下来。这一住就又是大半月过去了，黑啸风还与百草谷这些留守的侠士一同包了粽子来吃，算是一起过了一个端午。

 

那日百草谷忽然热闹起来，黑啸风一打听，竟然是旋风剑主达浩然带着他的妻子以及原先去老神医的黄石山上避难的百草谷妇孺们快要回来了。能有蓝惠雪的消息，黑啸风自然也是欢喜的，当晚入睡以后还梦见了和蓝惠雪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达浩然等人是五月末到百草谷的，黑啸风和百草谷众侠一起前去迎接。达浩然眼尖，一打眼就看见了人群里的黑啸风——他们夫妻在黄石山上时，林氏也听来不少八卦，夫妻二人憋了一路，如今黑啸风就在眼前，达浩然赶紧走到他面前，想要告诉他魏氏和黑旭阳的消息。

 

“黑少侠你听我说——”

 

“达谷主，不知雪妹她身体可还安好？”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

 

达浩然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黑啸风的问题给堵了回去，只好先回答道：“冰魄剑主合璧时受了内伤，不过这几个月调养下来也已经没有大碍了。”稍作停顿，达浩然接着道，“还有一事想来应当告知你：令堂和令弟此时都在黄石山上，老神医和六奇阁门人一直照料着，一切安好……”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黑啸风先是惊愕，继而转为狂喜，最后竟然泪流满面，愣在那里。等到黑啸风回过神来，他勉强向达浩然夫妇道谢，推开众人，就朝黄石山方向飞奔而去。

 

“爹爹娘亲，大哥哥哭什么呀？”圆圆瞧见黑啸风的眼泪，童言无忌地问道。

 

林氏捶了不知所措的达浩然一拳，直骂他没眼色：“黑啸风一定是着急见他家人去了，你这傻子，还不快给他送些盘缠？”

 

达浩然这才反应过来，应了林氏一声，抄起手边的行囊，也赶忙追了过去。林氏则温柔地摸了摸圆圆的头，轻声道：“我们回家了，大哥哥也要回他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