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许晋之的大头重新占据了整块处于省武联的分屏。

沙凡一听见他问：“婉容啊，这个人，想必你们七剑是很熟悉的了。”而沙婉容则是沉重地点头承认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人？跟七剑有过什么渊源？

一连串的问题在沙凡一心里徘徊不定，他没边没际地瞎猜着：那人怕不是七剑的叛徒，现在省武联找上门来要求七剑清理门户？那陈家是来干什么的？做见证人吗？

沙凡一的思路一路跑歪，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坐在他旁边的深珅也没好到哪去，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两个人都快充分发挥想象力凭空给视频中的神秘男子杜撰一个附带前因后果的人物小传出来，只差正儿八经地按着人物小传写出后续剧情发展。

直到陈老捋着花白的长须慢悠悠地问：“当年就是这个人吗？”

“是。”许会长颔首。

沙凡一简直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老年人之间推太极的哑谜？当年这种古早话题未免也对与会这两个满打满算都不够长辈们一半年纪的年轻人太不友好了吧？

好在在场的不只有这两个老头。

七剑这边，沙婉容一句道破天机：“当年长虹家附近的监控里，这个人也出现过。十六年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他。”

石破天惊。

长虹家。十六年前。

这两个关键词足够让所有人明白省武联发起这次会谈的目的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沙凡一才刚满周岁不久，小孩子还不到记事的年纪。但如今他也知道，十六年前的冬天，长虹剑的血脉传人经历了历代以来最惨痛的覆灭。现在这么些有头有脸的前辈们是说，这个出现在视频里的蒙面男人，就是那场血案的罪魁祸首？

他震惊地望向他们激进的冰魄剑主，起码在这一瞬间，沙凡一从深珅眼里看到了与他相似的情绪。

果然如陈老先前所言，是危及整个武林的大事。

 

七剑这头的讨论终于差不多消停下来。

许会长清了清嗓子，接着主持大局。他深深地叹气，感慨起世事无常：“十六年了。鸿家出事的时候我还在F省武联做秘书，跟着武管局的人去现场看了一眼，真是触目惊心啊。”

当然触目惊心。长虹一脉几十口人无一幸存，长虹剑不知所踪。

七剑如今窘境，正是拜此所赐。

沙婉容打断了许会长回忆往事，郑而重之地行礼提问：“许会长还知道些什么？烦请不吝一同告知，我们七剑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许晋之阴晴不定地“嗯”了一声，板着脸反问：“婉容，我知道你们心里急迫，可当着陈老的面，你倒是跟我说说，就你们七剑如今这情况，这力能出到怎么样个程度？”

沙婉容神色一僵。

所谓七剑，他们这七家人倚仗的正是七把宝剑并上七种剑法能相辅相成地结阵，才在武林当中居于高位。现今……

他们唯二的两位剑主仍在难以置信地相望。

沙婉容不得不承认，哪怕现在的紫云剑主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也没法借此彻底将他们毫无防备地推到阵前。这些要求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也实在太过苛刻了。

他们实在还太小了。

“我……”沙婉容很快调整好情绪，“总之，我们会尽全力——”

“等等。”坐在角落里的深珅突然站了起来。她的声音在这群长辈面前显得过于稚嫩，但她还是坚定地说，“我们七剑什么情况？”

这回没来得及拉住她的沙凡一也站了起来：“……啊？”

好似一对强行出头的幼雏。

明明是相当严肃的场合，陈老却突然笑了出来。他一下一下地抚着掌说：“小沙，这就是如今的冰魄剑主和紫云剑主吗？小许，咱们也不要这样下定论，不如听听这两位小朋友想说什么？”

实际上什么也不想说的沙凡一：“啊？”

他甚至看到自己亲妈在拿口型在跟自己说“胡闹，坐下”了。

但深珅没有坐下。于是沙凡一也只好强撑着，顶着全场的目光站在深珅旁边。他想起来才开学那天，他们还想不到当年的真相在一周后就会离他们这么近，少女拎着校服的领口，提问的时候眼神很亮。

她说他们有办法找到别的七剑传人。她问他会不会帮她。

而他点头答应了她。

 

深珅再开口的时候声线还有点抖，但她说出来的消息满座皆惊。

“什么？”蓝家那位主事的叔叔头一个目瞪口呆地站起来问，“咱们老家还存着这样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

深珅压根没理他，她紧盯着许会长。

许晋之沉吟许久，摸着下巴问：“小姑娘，你是说，你们能找到其他四剑？”

“只要他们还有血脉流传下来。”深珅不卑不亢地回答。在没有尝试之前，其实她心里也并不是很有底，但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她干脆胆大包天地一锤锤死了这个事实。

“如果是六剑……”许会长也拿不太准，转而询问陈老，“您怎么看？”

陈老“唔”的一声，给了一个有所保留的答案：“大约能有五成胜算。终究……”

谁都能听出来后半句会是“还是缺了最关键的七剑之首长虹剑主”。陈老也知道这样的话说出来就伤感情了，干脆直接跳过了这一截：“小许，说说你本来的打算？”

“我本来想通过武管局那头，跟武警他们牵个线……”

“这样不妥。”陈老不等许晋之说完，就不赞同地摆手，“这是咱们圈子里自己的事情，闹到别人那里不好看。”

许会长只好连声应和：“是是是……”

“可陈老，我这不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况且，正经警方查人到底比我们这帮子人来得专业。”迟疑了一下，许晋之还是说出了实情。

“这……”

“不如这样。”沙婉容这时也回过劲了，从商人的角度认真地和许会长他们分析起了利弊，“既然咱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双管齐下岂不更好？”

宏观经济学告诉我们，不要把鸡蛋放进同一个篮子。

“附议。”深珅这回接得格外利索。

“……”沙凡一迷之沉默了一下，无奈地在深珅凶不兮兮的目光迫使下举手，“……我也附议。”

 

这场三方会谈最后以许会长的一句“明天一早就以省武联的武管局的名头跟全江湖的武林人士们发协查通知”告终。

视频连线关闭之后，影音室里一屋子的长辈再看向他们“小剑主”的眼神就变了个样。

无论沙凡一对此变化怎么想，深珅照旧还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大模样。

散会之后，坐在深泽的车上，深珅甚至趁机发问：“老哥，如果我用挽救式微江湖这种理由请假，老师会批准吗？”

沙凡一冷漠脸：“不会的。”

“那拯救世界呢？”

“……醒醒。”

“嘁。”失望之下，深珅不再另起话茬了。她转而去大力地拍了拍驾驶座的皮椅，撅着嘴提醒深泽，“老深说好的海底捞！”

坐在副驾驶的蓝瑾仪忍不住捶了深泽一下，埋汰他：“看你把你闺女惯的。”

“嘿。”

“嘻嘻。”

这对父女同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