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恋爱可以不谈，作业是一定要抄的。

文综大题一写就是半页纸，沙凡一咬着吸管试图把罐底的可乐吸上来时，水笔很不争气地划拉出了最后一点墨水。沙凡一亲眼见证了卷子上的笔迹越来越淡，直到笔芯彻底宣告阵亡，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哐当”把喝完了的可乐罐投进教室最前面的垃圾桶之后，沙凡一开始动手翻替芯。

他努力地把笔袋倒了个底朝天，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过了一个假期之后，屯在笔袋里的那几支还赶不上文科班男同学数目的替芯已经跟不上自己的档期了。

换芯流选手向来不屑常备多余的黑色水笔，为了抓紧时间把政治的大题写完，沙凡一只好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借笔。

 

佛系紫云剑主不像好斗的冰魄剑主那样要抓紧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练苦练内力。虽然沙凡一继承了紫云剑，但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惯了，从来不差这么一天两天的临时抱佛脚。他赶着写作业另有目的。

龙飞凤舞地给最后一道政治大题列了一个答题提纲，再翻着政治书把具体内容的页码抄到提纲后面，而后，沙凡一伸了个懒腰，从桌洞掏出从隔壁班薅来的十宗罪，自欺欺人地把它压在英语课本下面开始公然上课摸鱼。

小说看着，零食吃着，岂不是美滋滋。

他本来以为这又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晚自习。

 

直到第二节晚自习的课间，陈吉再一次找到高二楼来的之前，沙凡一都是这么想的。

前排的妹子喊“沙凡一有人找”的时候，紫云剑主还以为是他们第二剑有什么急事。就在他合上正看得兴起的十宗罪，计划好一见面就要声讨深珅“不知道现代通讯工具多么好用”，走出教室的时候，陈吉的出场实在是不是一般的扫兴。

“喂。”出了教室门，沙凡一跟着陈吉往过道另一头走了几步，“入社先交申请。”

陈吉看了沙凡一一眼，没说话。

就在沙凡一“啧”了一声，准备转身回教室接着看红衣男孩的时候，陈吉忽然一言不发地起手了。

他学的也是陈氏太极，跟他专精太极剑的姐姐陈婷不一样，陈吉修的是太极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陈吉才扎步抱了个球，已经侧过身的沙凡一就感觉到小学弟掌间凭空多出了一道黏糊糊的吸力，吸得他的衬衫含蓄地飘起了一个衣角。

难怪小学弟开学还没两天就试图来挑姐姐前几年一手建起来的功夫社。

还是挺有两把刷子的嘛。沙凡一这样评判着，反手就进步一掌劈了回去。

“哇哦！”教室的窗户被一群看戏不嫌事大的妹子打开了，李正信探出半个头，带头鼓掌欢呼，“感谢我们沙社长和陈同学精彩的拆招！”

左掌被学弟抬手架住的沙凡一：“……”

他利索地握掌成拳，小腿一发力，一记标准的刺拳径直捶向陈吉脸颊。

紫云剑发讲究的是虚实结合，从小练习惯了去套路别人的剑法，在李正信的指点之下练过一点近身格斗的沙凡一不带剑的时候照样还是喜欢玩儿一些真真假假的花样。

“呀。”陈吉短促地惊呼一声，险之又险地偏头，还是被沙凡一取巧的拳头蹭到了。他虽然没还是没说话，沙凡一却明显从小学弟愤愤不平的眼神里读出了三个字：你耍赖。

不知道被多少同龄人这么说过的紫云剑主对此毫无心理负担。

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下，沙凡一“呵呵”一声。他不等陈吉来黏，一击达成当即果断抽开胳膊，后跳一步，一个旋身提腿，精准地踹陈吉肚子。

这回陈吉有了心理准备，就没有刚才那么慌张。这时候专业近身太极拳和业余散打路子的差距就表现了出来。小学弟流畅地弓步矮身，右胳膊一揽，左手一捋，就如同先前架住沙凡一手掌一般，这回他生生把沙凡一的右腿架在了空中。

沙凡一嘲讽的“呵呵”下一秒就惨遭打脸。奈何陈学弟的双手铁箍一样，架住他的腿就不动弹，沙凡一可怜巴巴地踮着一只脚，几次试图加力都没有拜托陈吉双掌的禁锢。

“平局啊平局，”李正信回头跟一整班的妹子说，“刚才赌老沙赢的跟学弟赢的都算输了啊！”

拿剑来。本社长现在就要先清理门户。

沙凡一白了老李一眼，不再试图把腿从陈吉双手禁锢中拔出来。就着不大稳的平衡，沙社长再次动手了。学长到底比学弟多吃一年的饭，内功没什么长进，损招还是一打一打的。看准了小学弟双手都黏在自己的小腿上，沙凡一又开始上手。

他的手型非拳非掌，正是捏成了爪。而后，堂堂紫云剑主菜鸡啄米似的，努力伸长手臂去够陈吉的眼睛。

陈吉连忙撒手放开沙凡一的腿，手速惊人地挡住了自己的面门。

“平局哦？老李？”损招得逞的沙社长得意洋洋地扭头朝李正信抱拳，“承让了啊这不是还是我优势局吗？”

“你，”陈吉终于被气得说了第一句话，“你好意思吗？”

沙凡一心态轻松：“怎么不好意思？要是你不知道本社长是使剑的，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没带兵器，你跟我徒手打架怎么不说胜之不武呢——哦。也是。你也没赢啊？”

“你！”陈吉说。

“学弟，要不要换个词？你不是复读机吧？”沙凡一还在火上浇油。

陈吉被嘴贱的学长激得大喘气，就在沙学长以为小学弟又要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时候，小学弟却出乎意料地退后了一步——教室前面挂着的时钟稳稳地指向七点三十八，距离第三节晚自习还差两分钟。

在十秒之内，沙凡一看着小学弟的表情从“我现在就要日翻你”转变成了“有本事你给我等着”。陈吉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叠了四折，一看就很私人的草稿纸扔给沙凡一，头也不回地就往高一楼的方向跑了回去。

而且又留下了一句狠话：“记得带兵器！”

沙凡一摊平草稿纸，在陈氏太极的红头下面，是小学弟草草写的“邀战书”。

“周五放学，操场不见不散！”

 

还真执着啊……沙凡一感叹着，丝毫体会不到小学弟砸场子的热情，只在心里盘算起了周五要迟多久回家。

深叔叔的手艺啊，才刚返校没两天他就开始想念了。

 

深泽的亲闺女全然没有思念亲爹的情绪。

深珅是第三节晚自习开始之后才知道沙凡一和陈吉在短短课间十分钟里已经干过一架的。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亭中的贴吧，新鲜出炉的八卦帖还有学姐们贴心的配图。

不论是沙凡一还是陈吉，他们的动作对于手机摄像头而言太快，学姐拿来镇楼的照片只能看清两个人大致的动作。至于再细节一点的东西，深珅就完全没法从这张高糊的照片看出来了。

除了高二风云人物沙社长和龙傲天学弟陈吉的八卦帖之外，深珅还在学校贴吧看到了有人八开学第一天就被朱校长热情教育的勇士——她这才算知道了沙凡一的情报来源。

她一时间竟然决定不了是先跟沙凡一计较哪件事。

是他背着她跟陈吉打了一架？还是他居然不告诉她贴吧里有关于她的帖子？

花了半节课的时间一边练功一边思考这个问题，晚自习放学的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深珅终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她重重地在触摸屏上戳出来一行字。

“朋友绝交一晚上。”

 

少年和少女几乎是同时走出他们的教室。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低头看了一整节课十宗罪的沙凡一不住地上下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脖子。

云层重重叠叠的，他勉强还能看见一点躲在云层之后的月亮。

一阵温热的夜风吹过，好巧不巧地吹散了整片挡住明月的云。沙凡一拍了拍李正信的肩膀示意他看：“哎，老李，挺圆吧？是不是快十五了来着，中秋怎么放来着……”

李正信停下步子，认真地盯着月亮看了半天，开始和沙凡一探讨地理问题。

“不是吧？我看这个形状更接近张弦月哈？”

“扯，突出来这么多，明明都接近满月了吧？”

“你瞎吧……”

“你才瞎。”

“大佬我看日历了，中秋连着这周末放到下周一。哎，放假要不要去游泳啊我好热啊社长！你家附近那个健身房黄了没有啊？”

少年的闲话没有什么规律，他们脚步轻快，很快随着整楼的同学一起，一路打闹着走回了男生宿舍楼。起码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们和任何学生都没有不同。